2010-03-31 14:5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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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年温总理在中央办公厅,主持过中关村企业的调研,报告开篇说,中关村一条街,企业180家,剩下不多了,有点名气就是联想、时代科技还有亚都。”和柳传志属于同辈人的何鲁敏说起历史。今年6月,柳传志邀集何鲁敏这拨曾经的街坊老哥们,聊起过联想的出路,当时给何鲁敏的感觉是,“联想PC这条路好像也走不下去了。”
何鲁敏现在不用像柳传志这么操心,基本已经退居二线,亚都室内环保的日常运营交给了总裁文辉打理,自己钟情于研发。他的名片,“首席科学家”的头衔排在“董事长”前面。曾担任过清华经管学院客座教授的何鲁敏说,他不太喜欢经管学院培养的MBA,平时老打击学院是“验尸房”,总是拿企业看什么毛病,却未必能治活,不过,文辉偏偏就是清华MBA,他当年带的学生。
经营企业,文辉比何鲁敏更为有点学院派。何鲁敏将企业经营分成“经”与“管”,“管”偏重于守成,防止价值漏损。他曾说自己很浪漫、很有激情,不喜欢做管理。而“经”被何鲁敏定义为开疆扩土,价值创造,这才是他兴奋的所在。而文辉则提炼了自己规整的“价值四要素论”——研发创造价值,营销实现价值,供应链传递价值,财务、人事等保持价值。而无论“经”与“管”,激情还是严谨,奔向而立之年的亚都,正在努力寻找一个平衡,思考“中庸”之道。
拨乱反正
1987年1月,当何鲁敏推开钟楼下一间仓库的大门时,有点冷清,他曾回忆道:“没有鲜花,没有鞭炮,也并非良辰吉日”,当时公司的名字叫“亚都研究所”,何鲁敏的职衔是“所长”,业务构成有点“事业部制”的意思:空调专业科班出身的何鲁敏领衔加湿器部门,其他还有塑料门窗、建筑五金、外墙涂料三个事业部,当年取得营业收入50万元,利润16万元,算是有个不错的开头。
22年后,亚都室内环保合并收入5亿人民币,毛利率50%,4000万元净利润。相比较联想控股百亿级的收入规模,何鲁敏戏说人家是大树,自己是“盆景”。事实上,何鲁敏也曾经梦想成为大树,亚都有过“狂飙突进”的浪漫岁月。
1992~1997,亚都践行了五年的多元化道路,在珠宝、期货、地产、服装、饭馆、保健品等多个领域扩展,每项领域投资都在数百万,主要来自加湿器部门的利润贡献以及贷款,何鲁敏后来曾痛心疾首,“看不住这些业务,平时都觉得赢利,最后想收回来的时候,一清盘,发现每个子公司都亏损几千万。”
多元化的总清算发生在1998年。此前,亚都获得了上市的1个名额,为冲击上市需要的规模,亚都投资2000多万建设了空调生产线,增加的六七千万的销售收入,以一两千万的净亏损为代价,“整机销售价差不多只是人家压缩机的价格,只是占据了地域的渠道优势,走出北京根本活不了。”文辉评论说。
后来,上市夭折,本想拿到的钱没有拿到,又遭遇亚洲金融危机的天灾,银行信贷收紧,债务地雷一触即发,高峰期亚都遭遇了债权人100多宗官司。现金流最紧张的时候,需要一两百万发工资,账上却只有几百块。何鲁敏曾被法院执行厅带走,保释之后,他办公桌上多了个小包,内有毛巾、牙膏、牙刷,“时刻准备着”。除了研发团队基本完整,创世骨干元老们基本出走殆尽。
留还是走?这是文辉需要考虑的问题,出身内蒙的他,觉得此时走不够仗义。1997年,清华MBA毕业后,何鲁敏就直接任命他为亚都主管销售的副总,算是有知遇之恩。当时,公司人心惶惶,文辉提出“职业化改造”,有点号召“自家各扫门前雪”的味道——管好自己工作,自己干好,就有奖金,别管公司和别人;只管今天,别管明天,只要今天干好,不要担心明天。以此,成功稳定了中层骨干队伍,阻断了风险的蔓延。
如今,1998年已被亚都视作二次创业的开元之年,可以类比1978年之于中国,浪漫在褪色,而理性在回归。“我是有点历史唯物主义的,90年代的多元化,感觉就像中国经历‘文革’,没有那一道坎,后来走得未必就能这么顺。”文辉说。经此一劫,稳健成了亚都的主旋律,树立两条不可逾越的红线,一是专业化,一是现金流。
所谓“专业化”,就是将IAQ(室内空气品质)领域列为亚都的核心业务范围,基础资源全部配置于此。危难岁月,亚都清算了所有其他副业,文辉还曾从上海专程飞回北京,劝说何鲁敏迅速放弃空调部门止损——同时意味公司主营收入减半,只保留了挣钱的加湿器部门。此后,净化器、冷风扇、除湿机这些产品线,都没有逾越IAQ这个范畴。甚至室内环保的母公司“亚都股份”,核心业务也是围绕工业新风、净化设备等领域,轻易不外跨一步。
二是高度重视现金流,销售模式是代销转为经销,文辉说,“以前代理商先拿货后借款,这钱很难要,坏账最高的时候到了20%,现在一定要先打款才发货,产品毛利高,我们以让利做回报”。即便是飞利浦这样的采购商,发货前,同样需要先开信用证。2008年四季度,国美黄光裕案发,国美不能提前打款,亚都宁可牺牲旺季销售,也要拒绝向国美供货。现在亚都3个亿的负债中,其中大量就是预付款。
吃“鱼头”的艺术
何鲁敏说, 中关村有个“吃鱼”理论,“你去看,很多家电新品首先都出在北京,比如牡丹牌彩电,雪花牌冰箱,但最终产业化,形成规模的,最后都在南方。就像一条鱼,北京企业只能吃鱼头,尽可能带点身子,南方企业擅长吃鱼身和鱼尾。”其比喻要义是指,北京企业长于研发,优势在新品上获利,而长三角与珠三角企业更擅长制造,成熟产品包打天下。
在何鲁敏看来,京城的一方水土决定亚都只能研发制胜,去吃鱼头。“北京周围协作体系差,供应链长,配套成本高,比如南方温暖,冬天不用暖气,墙也不厚,成本自然偏低”,京城的优势在于科研院所资源丰富,“专家们宁可骑自行车30分钟来去亚都,也不愿打两小时飞的去深圳。”
事实上,亚都甚至不敢借助其他企业的制造优势,轻易尝试外包,而他们差点吃了大亏。去年,亚都出口了一批加湿器去美国,核心器件自己生产,只是有阻燃要求的外壳委托给其他厂商,非常偶然的机会,亚都派驻的质检员喜欢抽烟,觉得既然是阻燃的,点了根烟试了一试,结果产品一点就着,先期到岸的货物赶紧召回。“外包是门技术活,质检程序里没有这种破坏性测试,你拿料单也看不出来。”何鲁敏说。
制造没优势,亚都的策略就是充当技术领导者,以研发速度对抗成熟产品向下走的价格曲线。以加湿器为例,何鲁敏说,亚都“超声波加湿器”占有率是六成以上,其能“吃鱼头”的秘诀在于,核心部件换能器的材质是精密陶瓷,不容易预测寿命,他们却有技术自动涮选,所以,亚都产品的使用时间就比较长,“一旦对手也过了这关,那产品就到鱼身子阶段了”;而他们新的“鱼头”是净化型加湿器,因为加湿的水质本身并不好,需要净化才不会影响空气质量,这类加湿器的占有率亚都超过八成。
仅仅除甲醛的净化器,亚都研发就已历经3代,第一代需要每天加水;第二代三个月换一次液体;现在则是“干法”除甲醛,用户不需要定期维护,而且售价比第二代降低了一半。
专注地奉行技术领先策略,亚都品牌一直在IAQ领域保持着绝对的领先,加湿器领域占据着超过60%的市场份额,净化器领域也是市场领导者。然而,稳固的市场背后,却是欠稳固的财务基础。
在中国,IAQ领域仍属于狭窄的利基市场,整体市场容量约在10亿元左右,每年约4000万的研发费用不能在更大的规模基数上摊薄,尽管毛利高达50%,但是净利润率也不过10%左右,该指标与成本领先的企业是相近的。无疑,同样的净利润率,亚都承担了更高的研发风险。该风险至少包括三方面:研发本身、研发产业化的成本以及竞争对手复制的速度。
而亚都在研发领域确实有过失误。数年前,何鲁敏曾经率领团队,开发了一套主攻B2B业务的新风系统,可以保持冷暖气在换气的过程中,回收能量。“我国40%的能耗在建筑,建筑能耗40%用于制冷或制暖,而其中又有40%在新风损失。”何鲁敏说,长期看,新风系统节省的费用可以抵消成本,但是工程前期,谁都不想增加项目固定支出。2006年,新风系统的项目宣告商业化失败,从研发到市场推广确认亏损6000万,这笔损失直接影响了此后两年的财务表现。
“凡是创新都是未知,都不能预测后果。”作为科学家的何鲁敏可以很坦然,不过银行与投资人不满意——此前,亚都室内环保已从SIG、KB等投资机构融资1亿多人民币,出让了42%的股权,而文辉则需要接受这种压力。
2007年,文辉采纳了飞利浦的经验,强化了产品经理制。产品经理横跨产品与市场两个环节,产品从定位、设计研发,到上市、推广营销,全是产品经理负责,避免出现市场不需要的或者高成本的产品研发出来。“加湿器、净化器等产品线上,我们会把研发和推广费用放在产品经理一个人上一起核算,由他进行成本核算,究竟用于新产品开发还是进行商业推广。”
文辉说,这种体制解决了研发与销售两者间微妙的费用关系。“最近两年来,产品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百,不像过去,往往只成功一半。”不过,他也承认,“现在研发人员都在围绕这项改革进行转型,这个过程有些痛苦,包括何总。”
事实上,研发依然满怀热情的何鲁敏已明显多了更多冷静,当被问及,“如果有一项创新型研发计划,耗资1亿(室内环保现在净资产约为2亿),成功概率50%,如果成功可以让公司规模上一个数量级,你干不干?”何鲁敏笑着摇了摇头;问他文辉会不会,“呵呵,他应该比我更保守。”
MBA的均衡策
亚都曾有自己的亚都大厦,后来还债变卖了。现在,文辉与公司主要行政机构,在上地一处科技园区办公,而何鲁敏的办公室大概一公里外,由于办公地是“住宅改商用”,条件要简陋一些,何鲁敏当天穿着黑色的短袖,一副家居的打扮。这种场地的安排,似乎是一种象征,即对于亚都而言,公司站在前台的是2006年任职总裁的文辉。何鲁敏说,文辉的权力很大,一个CEO应该具有的权力他都有,而文辉则说,何总很大度,愿意放权。
理论上,亚都的商业价值还远未发掘出来,文辉需要承担未来发展的责任。“在美国,加湿器和净化器一年的销售数量都是千万台的规模,在中国,加湿器的市场量级是百万台,净化器只有几十万台。”文辉说。IAQ领域是一个GDP引领的行业,文辉相信,富裕起来的中国中产阶级,除了要求更安全的食品、水甚至是牛奶之外,他们正慢慢习惯为不怎么能看到的空气买单。现在加湿器是亚都主要的“现金牛”,而净化器则是“明星产业”,相比较而言,净化器单价更高,地域与季节性的局限小,更重要的是,在中国似乎有特别的发展机遇。
文辉将全球净化器市场分成了“三个世界”:一类欧美市场,主要除烟尘,吸附功能就可以;一类日本市场,用于除菌与除花粉,空气高标准要求;一类是中国为代表的市场,有害气体非常多,要求除化学污染,最具挑战性。“我们主攻化学污染和除菌,除菌技术其实更容易解决,最难的是在分子级上解决化学污染问题,不同气体需要针对处理,比如苯分子比较稳定,更多是物理方法,甲醛之类可以化学处理,都需要针对的研究。”可以说,中国空气质量需要亚都这样本土化的解决方案供应商,或者直白一点,外国品牌缺少应对这样糟糕空气的有效经验。
由于规模基数比较小,尽管一直保持着20-30%的年均复合增长,亚都现在仍只能说是中小企业。事实上,文辉现在也很满意这种增长的速度,“稳健”已成为亚都运营的核心理念之一,不过,他还是希望,能够尽快放大亚都的规模,毕竟,企业品牌推广、渠道铺设以及研发的费用都在水涨船高,有限的财务能力最终还是会成为发展的掣肘,更何况,还有美的这样财大气粗的综合类品牌尾随在后。
然而,亚都获取外部财务资源的能力也许是有限的。何鲁敏抱怨,债权融资方面,银行对于亚都这类规模的企业,支持非常有限,而股权融资方面,由于没有迅速成长为另一个“九阳豆浆”,投资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。对于现在炒得很热的创业板,何鲁敏说有兴趣,会关注,但是坚持“资本市场后的许多个0,还是取决于能不能做好前面那个1”。
在内涵式增长方面,亚都还曾经尝试过“空气租赁”商业模式创新,就是亚都作为出租方,在一定时期内,把空气净化设备租借给承租人使用,承租人按双方约定付给费用。亚都部分高管曾经对此给予厚望,但是,现在租金年收入不过四五百万,中国人总体还是不习惯租赁这种方式,更何况,租赁业务本身需要成熟的金融技术支撑。
在有限的资源最大化方面,文辉现在选择的是中规中矩的内涵增长。在产品线方面,除了之前净化器、除湿器之外,他今年主推了空调扇,以实现夏冬两季的销售平衡,也帮助经销商实现季节平衡,提高其资金周转率。“我们净化水、空气的技术还融合了进去,风可以做的更加凉爽,在北京做到第二,全国做到前五名,走的中高端路线,毕竟成本不是我们优势。”
在销售方面,亚都今年在南方地区设立了销售大区,希望进一步扩大渠道网络,扩大品牌知名度,将亚都的影响力扩展至南方。目前,长江以北的地区仍然占据亚都销售收入的七成,文辉希望,未来这个比例可以倒过来。
当然,这些举措并不足以迅速催肥,不过亚都似乎并不特别着急,何鲁敏甚至公开表示,“长大就长大,长不大也无所谓”。冒进已经不再是这家“小而美”公司的选项。当问及文辉如何看待掌舵亚都的成绩时,他认为自身最大的成就是“让公司资源匹配更合理了,技术与市场接轨,钱都花在了最需要的地方”。有意思的是,他觉得这得益于MBA的教育,“利用MBA学习的所得,综合管理、均衡发展。”
当然,亚都仍然不乏爆发式增长的机会,比如2003年的SARS以及最近的“甲型流感”,亚都的销售业绩都会有明显提升。或许有朝一日,亚都果真能成为第二个九阳豆浆?只是当下而言,这家企业不冒进,不激情,更多的是积蓄与等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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